林嘉乔转头，看了她的助理，母单花。

此人姓单，微信头像是一张很有古早味道的大红色牡丹，上面用紫字p了‘母单花’三个字，因此被同事称为‘花总’或者‘花娘娘’。

花总说：“大早晨拉拉扯扯，好甜蜜哦。”

林嘉乔白他一眼，“晨间推送准备好了吗？”

花总把手机给她看：“咱们还‘借鉴’‘薇观新闻’？”

说来都是没钱闹得。

因经费问题，《有闲读报》记者少得可怜，加上自媒体兴起，他们的消息渠道窄了不少，一天也找不出几个有价值的新闻。

大多数时候，他们的都是坐在电脑前，把其他媒体的消息东拼西凑，糊弄读者，顺便混点击率。

林嘉乔又把‘薇观新闻’的推送看了一遍，整篇文章充满了对豪奢婚礼的羡慕，以及对江行和向小园的胡编滥造。

花总怂恿：“豪门，小三，还有舔狗，妥妥的点击率啊。”

林嘉乔作势打人：“现在社会已经够拜金主义了，我们媒体不正向引导也算了，还推波助澜，像话吗。”

花总不满：“这不是人民群众喜欢看吗。都是为了生活，不丢人。”

说起生活，为了让《有闲读报》活下去，从今年起，林嘉乔真有些恬不知耻了。

她转发明星消息，挑拨粉丝撕x。她刻意制造各种焦虑，引起各种群体对立。

可以说，自媒体那些下作手段里，她几乎用遍。

《有闲读报》一个正经报纸，被人她搞得乌烟瘴气，跟营销号似的。

但是就这样折腾，《有闲读报》依旧半死不活的，在倒闭的边缘横跳。

重来一次，林嘉乔有些迷茫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做出同样的决定。

她问：“读者喜欢看，我们就要做吗。”

“对啊。”花总看得很开，劝道：

“没人会在不喜欢的事上浪费精力和金钱。”

“网友的点击率和他们花的钱，就是他们想看见的世界。”

“他们想浅薄，我们深邃就是自讨没趣。既然大家都想吃垃圾食品，我们何必做满汉全席，费力又不讨好。”

林嘉乔自嘲一笑：“喜欢吃垃圾的读者不要脸，讨好他们的你我没底线，真是烂一起了。”

见她脸色不对，花总试探道：“其实，我还找到一个不错的新闻，只是点击率——”

这则新闻是昨天的。

一位女性旅客在火车上睡觉时，察觉嘴巴中有异物在动。睁眼一看，竟是一陌生男子在亲她。

在其他旅客的帮助下，该旅客制服此人，并向乘警报警。

男子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，并且表示：自己是因为她好看才亲的。

最后，陌生男子以猥亵罪被罚行政拘留五日。

林嘉乔想了想，问：“有人报道？”

花总给她看手机：“只几家自媒体报道，标题是‘男子火车上偷亲陌生女子，竟因对方太好看’。”

林嘉乔决拍板，“就用这篇。你把‘偷亲’换成‘猥/亵’。”

花总惊呼：“大早晨搞这么咸湿，不好吧。”

林嘉乔指着派出所的通告：“警察叔叔就是这么判的。”

“清清白白两个人，咱们还要春秋笔法描上颜色呢，何况这臭流氓是真犯法了。”

花总竖大拇指：“男的，女的，火车，猥/亵。今天的点击率有了。”

林嘉乔又说“你在新闻下置顶一条评论，把之前咱们做过的那个男性被性/侵的专题放上去。”

花总：“……玩这么大？”

林嘉乔说：“性/侵从来就不是女性的事。”

“每一小时，世界上就有一名男性被性/侵。在我国，男童的性/侵率是13.8%，女/童是15.3%，几乎持平。”

“所以，关注性/侵犯，反对性/侵犯，是所有人的事。”

“我们搞媒体的，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，但可以呼吁大家重视这件事。”

花总狐疑的看着她：“老大，你昨天，受什么刺激了？怎么看起来怪怪的。”

林嘉乔已经他发现自己换了芯子，有些心虚，“什、什么？”

花总说：“你今天，怪英明的，好像我们刚认识时那样了。”

林嘉乔翻个白眼，“小同志，年纪轻轻，很苦满身油腻。”

花总有些怀念：“那时的你，又莽又憨，好像个二愣子。”

林嘉乔握拳，“你知道吧，像你这种人，我一拳能打死三个。”

花总又说：“就好像好像全世界拦在面前，你也不怕。就算撞到南墙，你也能用脑袋把墙砸出个窟窿，继续向前。”

“就像只小麻雀，叫声虽然小，也许没人听到，但是你会坚持下去的。”

两人这时已经来到办公室，林嘉乔放下包，“恭喜你，小伙汁，捡回一条命。”

花总讪笑，“是崔老师说的。”

崔老师是林嘉乔的师父，已经去世。

林嘉乔现在用的办公桌就是他的。

他也是林嘉乔讨厌何幼薇的原因。

看着老师用过的桌子，林嘉乔想，她瞧不起搞营销号的何幼薇，可自己又比何幼薇高尚在哪里。

林嘉乔正在沉思，花总又说：“说起来，你看过何幼薇昨晚作的妖吗。”

林嘉乔问：“她又干什么了？”

花总惊讶：“你竟然不知道！”

何幼薇偷偷录下了林嘉乔在婚礼上关于‘纯欲风’‘直角肩’‘蚂蚁腰’的说辞，掐头去尾放了出来，并误导粉丝，说林嘉乔攻击的是他们家姐姐。

某女团和某网红的粉丝们不干了，昨晚来《有闲读报》官方账号下刷屏，要他们向自家爱豆道歉。

林嘉乔不想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，说：“想做完工作，然后照老样子来。”

花总说：“真是近朱者赤，近你者聪明啊老大，我昨晚已经编辑好回应，发你邮箱里了。”

林嘉乔登录邮箱，花总的邮件里写：《有闲读报》编辑部对目前发生的事件深表遗憾，并对该事件负责人进行批评教育。

这是他们一贯的处理方法，敷衍但不得罪人。

林嘉乔才复制这段信息，正想黏贴进主页，突然来了灵感。

她看着上一条被骂了十多万条的信息，眼里冒光：这怎么是骂人呢，这是点击率啊。

她问花总：“你认识网红吗，最好是走‘纯欲风’的那种。”

花总想了想，“海城好像有这种类型的网红。老大，你想干嘛。”

林嘉乔笑容灿烂，“当然是联系她，给她做访问啦。”

“你看，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姑娘的腰和腿上，我们却展示她们的心。这样不但有热度，而且很高尚。”

花总鼓掌，“老大，我觉得这主意不错。可你想过没有，这些靠肉体吸引眼球的姑娘，她们的心里，也许什么都没有。”

林嘉乔笃定道：“不可能。小朋友也有喜怒哀乐和心事，她们总是有自己的快乐和苦恼。”

花总又说：“但是，也许大家只对她们的肉体感兴趣呢。”

林嘉乔笑眯眯的说：“那就用肉体把‘大家’骗进来。——等一下！”

她有新灵感了，“我们可以把这篇报道和‘火车猥/亵’这则新闻做成系列报道，探讨一下，女孩子受到侵犯，和穿衣服多少有没有关系。”

有了方向，林嘉乔很快把任务分发下去，所有人便投入没尽头的工作中。

这天早晨，林嘉乔正趴在办公桌上小憩，花总冲进办公室，高声说：“大新闻！”

“刘家那个儿子，刘洋，被绑架了！”

这是原时间线没有的事。